引 子
作者:[美]蕾絲萊·沃頓 著
發布時間:2023-06-12 17:30:33
字數:1869
獻給我的摯友安娜
她用美麗的翅膀自由翱翔
陪我一起玩耍,一起瘋狂
共同承擔痛苦,把歡笑分享
引子
在許多人眼中,我是神秘的化身,就像一個瑰麗的傳說,又如一則奇妙的童話。有時,我被當作畸形可怕的怪物,抑或基因突變的異類,而最大的不幸,莫過于被誤認為超凡脫俗的天使。母親將我視為一切,父親對我視若無睹。每次見到我,外祖母都會想起曾經失去的舊愛。不過,我知道真相是什么。在內心深處,我始終明白。
其實,我只是個普普通通的女孩兒。
我叫艾娃·威廉敏娜·拉文德,生于1944年3月1日的晚上,家住西雅圖[西雅圖(Seattle):美國西海岸的一座港口城市,屬于華盛頓州。曾經以伐木業為主,在19世紀末期發展為重要的商業和造船業中心。西雅圖氣候濕潤,常常陰天下雨,有“雨城”之稱。——譯者注(本書注釋均為譯者注,下文不再說明)],門前的街道有個頗為吉利的名字——“巔峰巷”。后來,大家都記得,那天的天氣格外晴朗,鳥兒卻表現得十分反常。白日漫漫,少不更事的母親開始經歷分娩的陣痛。烏鴉叼來堆積如山的櫻桃核,使勁兒擲向房子的窗戶。麻雀落在姑娘們的頭頂,偷走散開的發絲,帶回去筑巢。暮色昏沉,晝伏夜出的猛禽聚集在草坪上進食,獵物的哀嚎很像母親的尖叫。終于,一位護士拿著冰涼的針筒趕來,緩解了母親撕心裂肺的痛苦。在陷入麻醉的夢幻之前,她看到碩大的羽毛從天而降,輕柔地拂過臉頰。
我剛剛出生,就被護士匆匆地抱離產房進行檢查,一份匿名的診斷報告存入了檔案,簡單地把問題稱作“輕微的身體異樣”。不久,虔誠的信徒們便簇擁在醫院的窗口,沐浴著柔和的燈光,手持點燃的蠟燭,懷著敬畏之心唱起贊歌。凡此種種,皆是因為來到世上以后,我甫一睜開雙眸,便舒展斑駁的翅膀,猶如撐起緊緊包裹的羽繭。
至少,傳聞是這么說的。
所有醫生都無法解釋其中的奧秘,我的雙胞胎弟弟亨利顯然沒長翅膀。在那之前,歷史上也并未記錄過擁有動物**的嬰兒,無論是飛禽的羽翼還是走獸的尾巴,統統與人類無緣。對于醫學工作者而言,艾娃·拉文德的誕生是首個超出科學范圍的案例。瞧見教眾守在母親的病房外面,伴著搖曳的燭光,獻上熱切的祈禱,醫生們竟然覺得羨慕和嫉妒,而非憐憫或不屑。
“試想,”一名初出茅廬的實習醫生對同事說,“如果能夠相信這個孩子是神圣的存在,心里會是怎樣的感受?”荒唐的思緒轉瞬即逝,他不過是隨口一提,接著便揉了揉眼睛,繼續鉆研厚厚的醫書。然后,他去找我的母親,重述了各位專家已經得出的結論——他們愛莫能助,起碼在醫學上是無計可施的。
“我從未遇到過類似的狀況。”他連連搖頭,以示同情。久而久之,他將漸漸習慣束手無策的局面,熟練掌握安慰病人家屬的技巧。
由于翅膀跟肌肉系統、骨骼系統和循環系統緊密相連,因此通過手術摘除的希望十分渺茫,那樣我會失血過多,乃至癱瘓或死亡。醫生們認為,似乎沒有辦法把女嬰和翅膀分開,二者互相依賴,難以**存活。
苦惱的實習醫生總是盼著自己能鼓足勇氣,采訪女嬰的家人。可是,應該問些什么呢?在你們的家族中,曾經出現過長著翅膀的親戚嗎?最后,他只好去巡視其他病人,避開眼前的疑難雜癥,解決常見的小病小痛。不過,倘若他果真壯起膽子,轉向嘴唇艷紅、面色陰沉的年輕母親,或者表情嚴肅、口音奇特的美麗外祖母,提出注定會糾纏我一生的難題:
我從哪里來?
以及更加重大的困惑:世人要如何對待這樣一個女孩兒?
也許我的母親或外祖母可以給出答案。
也許我的整個人生都將變得截然不同。但是,站在實習醫生的立場上,放棄無謂的探詢,聽憑命運的安排,大概是最佳選擇。否則,他還能怎么辦呢?很久以后,我才明白,如果無力阻止,即便能預知未來,也毫無意義。這恰恰證明了我的故事錯綜復雜,遠遠不只是我的誕生或我的經歷。跟大家的故事一樣,我的故事也源自逝去的從前,始于塵封的族譜。
接下來的篇章如實地記敘了我的早年生活。起初,在1974年的周末,我到西雅圖中央圖書館編輯自己的出生資料。原本十分單純的身世調查,結果卻帶領我踏上了尋根問祖的漫漫旅途,在寬廣的**、紛繁的語言和無盡的光陰之間穿梭。我試圖理解我的全部特征,挖掘造就我的全部因素。
我必須坦白地承認,某些細節恐怕會遺漏,湮沒在歲月的長河中,被我自己或當事人徹底遺忘。在探究的過程中,我屢次打亂順序,重新排列,偶爾擱置進度,反復組合。由此獲得的內容并非不偏不倚,也肯定稱不上面面俱到。可是,我依然要描繪記憶中的生活,講述腦海里的過往。傳奇與神話籠罩著我的家族和我的經歷,許多片段可能早已流傳于世。到頭來,我發現每個故事都透著古怪與美麗,并且千真萬確,絕無半句虛言。
艾娃·拉文德
2014年3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