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兇窟
作者:天下霸唱 著
發(fā)布時間:2023-06-12 16:39:27
字數(shù):14030
次日一早我在胖子的咆哮聲中驚醒,我睡得正香也不知道樓下到底發(fā)生了什么,套起褲子二話不說就沖了出去,剛出門就跟四眼撞了個正著,看樣子他也是被吵醒的。他一手扣襯衫上的紐扣,一手扶著眼鏡:“怎么回事?哪里出事了?”我一問三不知,只好搖頭道:“不清楚,下樓看看吧。聽他號得這么慘,八成出事了。”
我們兩人來到客廳門口,就聽到胖子捶胸頓足的聲音從門縫里傳來:“早就勸過你們,對待敵人要拿出秋風(fēng)掃落葉的氣勢,婦人之仁注定要成大錯。后悔了吧?懊惱了吧?唉,我的心也很疼啊!”
一屋子的人圍在內(nèi)堂四邊,我探頭詢問情況。Shirley楊指著地板說:“你來看這個洞,它跑了。”
我推開眾人朝客廳地板瞧去,光滑平整的木質(zhì)地板上不知何時多了一個大窟窿,斷層四周有大量啃咬撕裂的痕跡,那個洞口直通地底,一看就是犰狳做的好事。
舒師傅坐在一旁吹胡子瞪眼,氣得好久說不出話來。我趕緊將胖子從客廳里拉出來追問情況。他兩手一擺:“事實擺在眼前,那畜生自己打洞逃走了唄。”
“它傷得那么重,脊椎骨幾乎被敲碎了,就算有力氣跑也逃不遠。這個洞是什么時候發(fā)現(xiàn)的?”
“是我早上起來的時候看見的。”Shirley楊湊上來說道,“我擔(dān)心它的傷勢,天一亮就下來了。沒想到……它的求生意識很強,居然連夜打洞挖穿了地基。我問過舒老先生,他說先前的地洞也在客廳附近,這才剛填上沒幾天又叫它挖開了。”
“說白了就是畏罪潛逃,不愿意面對人民群眾的審判。依我看咱們都白擔(dān)心了,它根本就沒事。”胖子摩拳擦掌道,“羅六一大早就進城里請大夫了,等會兒回來保不齊要找我們算賬。老胡你說怎么辦,這么大一林子,上哪兒找它去啊?”
“你們有沒有檢查過地道的走向,能確定大致方向嗎?”
“那條地道總共屁大點地方,我們一個個都是五大三粗的老爺們兒,上哪兒追這四腳畜生啊!”
Shirley楊點頭說:“我出去看過,地表沒有明顯的挖掘痕跡。它這次學(xué)精了,估計挖得很深,不會再給我們留下線索。”
我不信這個邪,又回到客廳里找了一只家用手電,俯身探進地道尋找線索。那犰狳果真是刨洞好手,在無光的作業(yè)環(huán)境里居然打出一條筆直平滑的深溝直通屋外,在我手臂所能觸及的范圍內(nèi),泥土被壓得又緊又密,要不是對事情的始末知道得一清二楚,我怎么也不會相信這個地道是在倉促之間一夜挖成的。為了弄清楚地道的構(gòu)造,我盡量縮起肩膀,將上半身努力擠進洞中。本以為地道不會太深,哪知道整個手臂都垂下去之后依舊摸不著底,只能碰到兩壁。我對犰狳的挖掘工程贊嘆不已,一手扶住泥墻,一手舉著手電四處打量,細看之下心中不禁涼了半截。都說狡兔三窟,沒想到犰狳也不簡單,洞穴內(nèi)密密麻麻大小通道不下七八處,要想從中辨別它逃跑的路線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我艱難地轉(zhuǎn)動身體準備抽身出去,就在此時,我右手邊的通道內(nèi)忽然吹來一陣腥風(fēng),嗆人的氣味熏得我眼淚直打轉(zhuǎn),我急忙舉起手電查看,可地道內(nèi)太過狹小,我一抬手的工夫居然被卡在了半空中進退兩難。外面的人大概發(fā)覺我的動作不太對勁,忙提聲詢問情況。還不等我開口,右手邊的窄洞開始有泥土不斷地朝外翻滾,糊了我一臉黑泥。我大口咳嗽,兩手不停地晃動,想要為自己多爭取一些空間。可那些泥塊越落越兇,大有頃刻間將地道填滿的趨勢。我心中不禁嗚呼:這真是茅房里淹死人有苦說不出。我胡八一天南地北挖過多少險陵惡冢,難道今日當真要命喪在這一尺不到的王八坑里?這個國際玩笑開得未免也太大了點。
大概是我掙扎的勁頭太嚇人,腰間猛地一收,眨眼間就被外面的人拽了上去。“**,怎么弄成這樣?”胖子手中還攥著我的褲腰帶,Shirley楊蹲在邊上朝洞里望去,“下邊是不是發(fā)生了什么情況,你剛才的動靜差點把我們給嚇死。”
我趴在地板上,費了老大的勁才將耳鼻中的泥土清理出來,一開口才發(fā)現(xiàn)嗓子眼里也嗆了不少土,急忙抄起邊上的白開水仰頭猛灌,隨即又吐了一地。
“咳咳咳,底下有東西,咳咳,你們要是再晚一步,我可能就折了,咳咳咳……”
胖子低頭檢查洞穴入口:“不能吧,這才多大點地方,連只耗子都藏不住。老胡,你是不是看錯了?”
“不信自己下去瞧,咳咳咳,先前那把鐵鍬呢?咱把它刨出來,偏不信這個邪!”我越說越火,撩起袖子準備再探。Shirley楊蹙眉道:“你說下面有許多暗道,我擔(dān)心地基已經(jīng)遭到破壞,這棟房子可能住不了人了。”
“你的意思是說樓要塌?”胖子瞪大了眼睛,跺了跺地板,“那咱們還傻站著干嗎,撤啊!”
舒師傅一直在旁圍觀,他微微哼了一聲:“危言聳聽,地下的坑洞早就找人填補過了,哪里會有危險?你們這群小家伙,自打來了之后就沒有消停過,好好一個家都快叫你們拆散了。老薛呢?讓他出來,把人給我?guī)ё撸 ?br />
“店里有事,二爺連夜回去了。看著挺急,一句話沒留就走了。老李給他開車。”四眼安慰完舒師傅又繼續(xù)詢問我底下的情況。我逐漸冷靜下來,將洞中的情況仔細回憶了一遍。除了舒師傅之外,我們四個人的意見基本一致,抱著徹查嚴辦的態(tài)度打算將這個犰狳洞翻個底朝天。
我向舒師傅詢問情況,想知道此地是否有過類似的情況發(fā)生。老人家沒好氣地將我訓(xùn)斥了一番,說我們幾個吃飽了撐的。我解釋說地下的確有古怪,現(xiàn)在不調(diào)查清楚,日后吃虧的還是他自己。
“老胡,你別說話!”Shirley楊忽然伸手拍了拍我的肩膀,似乎有所發(fā)現(xiàn),頓時大家伙兒都不再說話。漆黑幽深的洞中傳來一陣陣嗚咽聲,又細又輕,如果不仔細聽根本不會注意。
這次不光是我,所有人都聽見了洞里傳來的聲響。舒師傅的臉頓時就變了色,老頭兒連退了好幾步:“你們聽見了沒有,洞里,洞里……有東西。”
我心說您這態(tài)度變化也忒快了點,剛才還一副慷慨激昂的神情,眨眼的工夫都快貓進墻角了。我被困在洞中時,倉促間手電早就不知去向。現(xiàn)在洞里一片漆黑,我們幾個看著腳下那方黑漆漆的洞窟,心里都沒什么底。四眼從褲兜里掏出一包火柴遞了過來,我打開一看,只剩五根。胖子撿起昨天沒來得及掄起來的鐵鏟,悶笑一聲:“不錯不錯,聊勝于無。咱哥兒倆打個先鋒,看看到底何方妖孽作祟。”
我們再次靠近地板上的窟窿,洞里不斷地有嗚咽聲傳來,那聲音忽遠忽近,在明晃晃的日頭下聽起來格外瘆人。胖子捏著鼻子湊到洞口,顯然是被從洞中刮出來的腥風(fēng)給熏到了。我點起一根火柴,用左手擋在火光前迅速地將手臂伸入洞中。因為有上升氣流不停地朝洞外卷,眼睛還沒適應(yīng)地下的環(huán)境,火柴就熄滅了。我又點起一根,這次效果明顯要好許多。胖子探頭查探,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這可太邪門兒了,舒師傅您老實交代吧,解放前是不是打過地道戰(zhàn),屋子底下的洞都夠藏一個班的八路軍戰(zhàn)士了。”
舒師傅嗡嗡沉沉的聲音從洞外傳來:“別胡說,哪兒來的地道。地老鼠鉆出來的洞早就被填上了。當時我親自監(jiān)工,眼瞅著給補結(jié)實嘍。”
說話間火柴再次燃盡。我抬頭換了一口氣,又繼續(xù)潛了下去。因為前幾次對洞中的情況已經(jīng)有了大致的了解,所以這次看得更加真切,我第一次下洞時看見的幾處地道被崩塌的泥土所覆蓋,如果不是數(shù)分鐘前親眼所見,我?guī)缀醪桓蚁嘈潘鼈冊?jīng)存在過。而胖子口中的洞都是掩藏在地底深處的巖結(jié)構(gòu)洞孔,這些洞孔四周光滑沒有開鑿痕跡,應(yīng)該是自然形成的。換而言之,在剛才發(fā)生的小規(guī)模塌方的作用下,犰狳逃竄時挖的通道已經(jīng)被蓋得嚴嚴實實,再也沒有留下任何一絲線索,而巖層本身的地貌在無意間展露了出來。不管是巧合還是意外,總之有一點可以肯定:這地方不能繼續(xù)住下去,假以時日遲早會樓毀屋塌。如果不及時搬離就會釀成慘劇。舒師傅一家也算因禍得福,要不是那只搗蛋的犰狳四處做窩,這地層下的秘密恐怕到出事的那天也不會有人察覺。
塌方的問題解決了,可憑空而來的腥風(fēng)還沒有解釋。火光在洞中不停地閃爍,火苗變換著偏離的方向,我始終無法分辨風(fēng)到底是從哪個方向吹過來的。胖子晃了晃腦袋說:“是不是咱們太過大驚小怪,我瞅著洞里沒啥特別的東西啊!”
“既然有風(fēng),那說明洞里的石孔肯定通到外面。附近又不近海,這股咸腥味來得太奇怪了。”我準備再次進入犰狳洞,Shirley楊不同意。胖子揮起鐵鏟說:“先把洞口破開再說,免得又被困在里面。”
舒師傅見我們又擅自搞破壞,猛地從沙發(fā)后面竄了出來:“你們這是強拆!氣死我了,氣死我了,一群強盜。”
我指著四眼說:“那您找我們的律師說話,這屋子我們還真就拆定了。功過自有后人評價。”他知道拗不過我們幾個,索性一甩門走了。
胖子心虛道:“老頭兒不會報警了吧?我聽說老美的警察管得可寬了,你在太平洋上打個噴嚏他們都要管。”
“你這是從哪兒聽來的反動言論。快快快,鏟子給我,我來挖。”我三下五除二將洞口破裂的木質(zhì)地板卸去大半,胖子接過工具埋頭苦干,在犰狳洞的基礎(chǔ)上又清理出一個土墩,勉強可以同時容納兩個人并排站立。我率先跳了下去,腳一著地,就響起金屬聲,似乎踩到了什么東西,擦亮火柴一看,原來是先前遺失的手電筒。Shirley楊也跟著我跳了下來,她推開手電,彎下腰開始檢查天然石孔,我則順著坍塌的方向摸索。胖子和四眼兩人趴在地板上,朝我們喊:“怎么樣,有收獲嗎?”
“暫時沒有,犰狳挖的那幾條道都堵上了。你們做好心理準備,要是真查不出個一二三,咱們可得向舒師傅負荊請罪了。”
胖子不屑道:“胡八一同志,難道我們不是最最親密的革命戰(zhàn)友嗎?俗話說得好,一人做事一人當,這可都是你想出來的餿主意,你要道歉自己去,千萬別拉我下水。”
我手中的火柴所剩無幾,Shirley楊那邊也沒有什么新的發(fā)現(xiàn),前一趟出現(xiàn)的異狀似乎不曾存在過一般,成了我們幾個人腦**同的幻覺。我當然不會就此妥協(xié),尋著被泥土掩埋的痕跡,捏起一小搓湊到鼻子底下嗅了嗅,土壤本身并沒有問題,除了長期積壓在地底的土腥味之外,一切再普通不過。Shirley楊有節(jié)奏地敲擊著巖層,我仔細辨聽,發(fā)現(xiàn)巖層結(jié)構(gòu)分布平均,呈自然形態(tài),并沒有意外的收獲。胖子他們低著頭關(guān)注了好一會兒,見我們一直沒有收獲,漸漸也失去了興致。他皺著眉頭問:“老胡你行不行啊?要不換我下去看看?”我正要出言反擊,耳朵邊上忽然有一絲涼意掠過。我急忙擺手示意他別出聲,側(cè)起身子去尋找那股叫人捉摸不透的微風(fēng)。我手中的火苗隨著氣流的翻騰忽明忽暗,Shirley楊也注意到了這一點,我們兩人屏息凝視,大氣都不敢多呼一口,生怕錯過了火光微妙的變化。這根小小的火柴棒在眾人的注視下不負眾望地撲閃了一陣兒,在我們調(diào)整著尋找風(fēng)向時“噗”的一聲徹底熄滅了,窄小的洞窟里只剩下微弱的手電光。Shirley楊大步上前,我們面前的土層卻猛地開始傾塌,黑色的泥土如同決堤的潮水自上而下迎面撲來,我下意識地將Shirley楊推到了身后,掙扎中兩道駭人的精光從暗道中筆直地射了出來,我心中大驚,一時間無法分辨對面到底是什么東西。
地下忽然鉆出兩道燈泡一般亮的精光,也不知道是什么東西直奔面門撲了上來,我手頭捏著火柴盒,小腿以下全都埋在泥土里,一時間進退維谷,情急之下劈手奪過Shirley楊手上的電筒鉚足了力氣朝著那東西猛地拍了下去。陰冷的手電光下,我只看見一巨大的黑影不停地晃動,可我那幾下重擊失了準頭,如墜泥潭,并沒有起到任何防御作用。緊接著我只覺得胸口一沉,那巨物居然飛身而起整個壓了上來。這個泰山壓頂少說有百來十斤的分量,我來不及反應(yīng),整個人朝身后倒了下去,Shirley楊側(cè)身本能地擋了一下,可惜那點阻力根本抵擋不住迎面而來的重物。我們兩人幾乎同時驚叫了一聲,然后就并肩陷入了松散的泥土之中。我深知一旦遭到活埋生機渺茫,何況Shirley楊一直被墊在下邊,我與這怪物加起來好歹有大幾百斤的重量,她那小身板還不一壓就垮。我掙扎著將她托了起來,混亂之中也分不清抓的是胳膊是腿,反正吃奶的力氣都使出來了,混亂中唯一的念頭就是把她送出去。而壓在我身上的怪物絲毫沒有停手的打算,變著法兒地撲騰翻滾,疼得我就差當場吐出一口老血。
下面的情況一片混亂,外邊也跟著亂成了一鍋粥,我隱約間聽見胖子在高聲疾呼“挺住”、“別怕,我來了”之類斷斷續(xù)續(xù)的句子。我心說地下巴掌大的地方,要是連你都跑來攪和一通,我還不徹底被壓成五指山下的孫猴子?他大概也意識到洞里沒有下腳的地兒,所以只能在邊上干著急,扯著嗓子為我吶喊助威,聲稱無產(chǎn)階級的鐵拳能夠粉碎一切敵人,他只能在上面給我強大的精神力量支持。我遭了半天罪,心里早就毛了,恨不得一拳將這怪物掄死。這會兒雖然周圍的情況并沒有好轉(zhuǎn),但最初那股突如其來的緊張感已經(jīng)被平復(fù)了。我見Shirley楊翻身從土堆里爬了出來,立刻抽回手臂,不管三七二十一,逮著胸前那團黑影,左右開弓一頓暴拳。
冷靜下來之后,我很快發(fā)現(xiàn)先前那兩顆燈泡一樣的發(fā)光體并不是什么妖魔鬼怪,而是從動物瞳孔中反射出來的光。當時火光和電筒光一齊照進洞中,它受了驚嚇才會忽然爆起傷人。我雙臂一緊,將那東西死死地箍在懷中,定眼一看果然是那只狡猾的九帶犰狳,可奇怪的是,它背脊上的裂痕不知怎么回事,居然變得光滑如新,瞧不出一絲受過傷的痕跡。我勒緊了犰狳,借著它掙扎的勢頭越身而起,曲膝頂在它的脖頸部分,一個勁兒地朝死里按。這畜生力氣極大,似乎并不甘心就此服軟,甩著鋼棍一樣粗的尾巴不斷上下拍打。我的背脊挨了它幾下,火燒火燎的疼,可手底下不敢有絲毫的松懈,生怕一不留神叫它再次脫身。Shirley楊從泥堆里爬起身,一看我和犰狳打得難解難分,忙上前幫忙。她似乎對這畜生十分了解,一手托住它的下顎,一手握拳照著犰狳的鼻頭捶了過去。她這一擊力道十足,犰狳渾身一顫隨即癱軟下去不再掙扎,兩只粗壯有力的前爪死死護在鼻前不敢動彈。看樣子是被她擊中了罩門,一時間劇痛難耐無法造次。
我趁機拎起它的尾巴將犰狳整個反轉(zhuǎn)過來。
“胖子,快找根繩子來,越粗越好。把這只挖墻腳的反動派捆了。”
胖子早就按捺不住,眨眼的工夫就丟了兩條麻繩下來。
“快快快,弄上來看我怎么收拾它!”
Shirley楊雖然吃了苦頭,可嘴上還念著優(yōu)待俘虜。我特意留心檢查了犰狳背上的傷,發(fā)現(xiàn)果然幾近痊愈,只剩下一道淺灰色的接縫覆蓋在它那身威風(fēng)凜凜的盔甲上。我說真他媽的活見鬼了,才一夜的工夫,這恢復(fù)能力比狗還快。Shirley楊也注意到了這個情況,剛準備做進一步的檢查,就見胖子迫不及待地將犰狳提溜了上去。他雙手叉腰獰笑道:“你小子挺活躍啊!今天落在你胖爺爺手里頭,就讓你見識見識馬王爺?shù)降子袔字谎郏 ?br />
他光顧著扯淡,把我和Shirley楊徹底遺忘在洞里,好在四眼是個有良心的人,他見我們一時難以從洞中自行脫身,便急忙招呼舒師傅搭手,一老一少費了不少力氣才將我們從地洞里拽了上去。
五花大綁的犰狳似乎感覺到自己就要大禍臨頭,一個勁兒地**身軀,可惜四肢被縛,難以施展遁地絕技。它轉(zhuǎn)而示弱,翻著它那雙漆黑透亮的小眼睛,不斷地看著Shirley楊。
“嘿,這小畜生還成精了。”胖子踮起腳尖輕輕一踢,將它翻了個底朝天。然后又惡狠狠地道,“別在老子面前扮紅臉,你現(xiàn)在已經(jīng)被劃分到人民群眾的對立面上了。瞧瞧這一屋子無法抹平的傷痕,想想大家被你傷透的心,你賠得起嗎?”
“行了,行了。貧兩句就算了,一只畜生你跟它說了也是白說,浪費唾沫。不明白的,還以為你是那頭牛呢!”
“我樂意,你管得著嗎?”胖子又抬手拍了幾巴掌,這才心滿意足地站起身來。Shirley楊看了看我,然后開始詢問舒師傅如何處理,畢竟這里是別人的家,我們幾個做不了主。
折騰了這么老半天,舒師傅也不愿意再繼續(xù)糾纏下去,老頭兒一擺手,頗為豁達地說:“你們愿意帶走最好,眼不見心不煩,我懶得計較。”
我見舒師傅如此灑脫,頓時松了一口氣,不過還是當面叮囑四眼,回頭從店面的賬目里頭把賠款結(jié)算出來,所謂親兄弟明算賬,何況我們跟人家還隔著輩兒呢。那小東西十分機敏,它歪著腦袋一副精怪模樣,似乎能聽懂人話一樣,不再像剛才那般拘謹。Shirley楊和胖子將它合力抬上長桌,她指著鱗甲間的裂縫說:“這道縫合線是我昨天親自縫上去的,你們看傷口部分,不但長出了新肉,連斷裂的甲片都已經(jīng)愈合了。我從沒見過有什么動物擁有如此驚人的恢復(fù)能力。這太不可思議了。”
近看之下,九帶犰狳周身的鱗甲更顯得光鮮,如同抹過油的玄鐵寶甲,烏黑锃亮透著一股迫人的光澤。與昨天那只狼狽窘迫的困獸相比,簡直就像二郎神家牽出來的狗一樣威風(fēng)。我們幾個陷入沉寂之中,大家一時不知該說些什么才好。秦四眼忽然推了一下眼鏡,抬頭問:“它既然已經(jīng)逃了,為什么還要回來?”
“啊?”胖子眨了眨眼,鄙夷道,“你這顆榆木腦袋,又轉(zhuǎn)到哪國去了,咱們連最主要的問題都沒搞清楚呢,干嗎還費力氣去想那些不相干的事?你說它一夜之間吃了什么靈丹妙藥,連個疤都沒結(jié),傷口就自個兒好了。這科學(xué)嗎?這不科學(xué)!”
“不,這個問題很重要。”Shirley楊語氣堅定地說道,“犰狳本身并沒有如此驚人的恢復(fù)能力,它一定是借助了某種外力才得以在極短的時間內(nèi)痊愈。而答案很有可能就埋在我們腳下。”
我點點頭:“你的意思是說,它連夜逃竄是為了替自己療傷,而冒險折返很有可能與背后的真相有關(guān)?”
胖子一聽來了精神:“照你們這個分析法,莫非這地底下藏著什么化腐生肌的寶貝?我覺得Shirley楊說的有道理,要不,咱活動活動,研究一下?”他朝我做了一個下鏟的動作,然后嘿嘿一笑。胖子腦袋里那些個鬼主意我怎么會不知道,可如果真當著舒師傅的面,把人家的房子給掀了,那未免也太不厚道了。回頭薛二爺問起來該怎么交代呢——“我們覺得,舒老爺子家地下可能埋著古墓,里頭有些好東西,所以就順手挖開來看看”?
真這么說了,保不薛二爺直接提槍把我們幾個給斃了。我心里為難,閉口不談下地的事,為了轉(zhuǎn)移話題就扭頭問老爺子:“怎么鬧了半天沒見羅六來幫忙?”
“他早上要去照料菜園子,本來以為你們要多住幾天,還特意囑咐他多采兩棵新鮮蔬菜。現(xiàn)在老頭子我是沒這個心情了,各位收拾收拾,帶上這小畜生請便吧。”
雖然舒師傅下了逐客令,可我心中對地下洞窟還是十分在意,于是就厚起臉皮說:“我們不忙,都是八九點鐘的太陽。您看房子弄成這樣,大家心里都過意不去,要不我們再多留幾天,幫著修補一下?不瞞您說啊,以前在部隊里的時候,我當過工程兵……”
“免了!”舒師傅板起面孔硬聲說道,“才一夜的工夫房子都快叫你們拆了,再多待幾天,那還不要上房揭瓦。都給我走!”
Shirley楊臉皮薄,她羞愧難當?shù)氐闪宋乙谎郏D(zhuǎn)身上樓收拾行囊。胖子磨磨蹭蹭地移動著步伐湊到我邊上悄聲說:“好漢不吃眼前虧,咱三十年后又是一條好漢。找個機會再來就是了。”
我回憶了一下以往的作業(yè)經(jīng)驗,壓根兒就沒有在民宅地基上動手的經(jīng)驗,一個不留神挖塌了怎么辦,再說就算地底下真有東西,那也是美國人民的東西,撐死了四百年的歷史,跟咱老祖宗留下來的那些沒得比。與其花那個時間琢磨還不如早點上路陪Shirley楊回老家上墳掃墓。我低頭看了一眼趴在桌上的犰狳,暗自嘆了一口氣:“你這鬼東西倒會賣乖,要不是為了你小子,哪兒來這么多屁話。”
犰狳見我對它說話,居然像人一樣側(cè)起耳朵傾聽,它盯著我看了好一會兒,然后忽然仰了仰腦袋,拱起背脊將上身體直立起來。這家伙的個頭本來就大,挺身之后更顯巨碩。我怕它暴起傷人,立刻抄起鐵鏟迎了上去。可犰狳沒有進一步動作,更不像有攻擊我們的意圖。我繼續(xù)觀察,只見它腹部有節(jié)奏地張弛上下,然后大力地晃動起前爪。我們都不明白它這個舉動有什么含義,大家面面相覷,都想看看它到底要做些什么。可犰狳晃動了好一會兒,看得人眼都花了依舊摸不著半點頭緒。
秦四眼說:“會不會是某種訊號,就像蜜蜂的八字舞一樣,代表某種含義?”
舒師傅接過話頭又說:“我店里宰過不少這類野味,從未見過有此舉動,奇,真奇。”
我一想這群人里頭也就Shirley楊見多識廣,對犰狳有一定認識,就讓四眼去找她過來瞧瞧門道。不想他剛一轉(zhuǎn)身,那犰狳忽然發(fā)出一聲怪叫,張開長嘴朝空中吐出一團黑泥。那攤黑灰色的爛泥“啪”的一聲落在地上,空氣中隨即彌漫出一股刺鼻的腐臭味。我用鐵鏟挑撥了幾下,泥中露出一絲光澤。胖子眼尖,驚呼道:“銅錢!”
犰狳的嘔吐物里出現(xiàn)一枚古幣,這是誰都想不到的怪事。我本以為是胖子看錯了,可仔細辨認之下,發(fā)現(xiàn)泥中包裹著的果然是一枚古銅色的孔方兄。四眼跟隨薛二爺多年,對鑒定古物很有一手。他向舒師傅取了兩支舊牙刷,又接來半杯清水、一勺滾油,兩者交替刷洗,很快將銅幣外面的黑泥處理得干干凈凈。Shirley楊本來在樓上收拾行李,聽見我們?nèi)轮l(fā)現(xiàn)了古幣就立刻折了回來。她見了古幣背面的年號,搖頭道:“這種字體我從沒見過,你們能看懂嗎?是哪個朝代的物件?”
我和胖子在古玩行里也算混過一段日子,見過的奇珍異寶不在少數(shù),就算不知道的也能編個七八九。眼前這枚古幣看似再普通不過,可面上的年號居然連我們都叫不出個所以然。整個幣面只有一處標記,橫看豎看都不像漢字,繁復(fù)錯綜的筆畫看起來比甲骨文還要扭捏幾分。
“你們說,這會不會是鎮(zhèn)庫錢?”四眼捏起古幣,放在掌心掂量了幾下,“店里以前收過不少稀罕的鎮(zhèn)庫錢。一般來說都是新幣鑄模時,為了討吉利、供奉鬼神特意打造的非流通幣。通常在重量和刻度上與普通錢幣有明顯區(qū)別。我看這枚古幣沒有通寶字眼,一時也猜不透年月。說不定是番邦小郡間才有的幣種,又因為是罕見的鎮(zhèn)庫錢所以無人知曉。不過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犰狳的腹中,我倒是想不通。”
“這更加說明我之前的推測十二分的準確啊!”胖子激動地唾沫星子滿天飛,“古幣哪里的?地里埋的呀!它肯定是打洞的時候把古墓給挖穿了,趁機叼出來的。我說什么來著,機會總是給有準備的人,咱還等什么,抄家伙挖啊!舒師傅我跟你說,這可是天大的好事,送到家門口來的好處,不要白不要。”
舒師傅被他唬得一愣一愣的,老人見家中果真埋了古幣,對洋樓地下的洞窟也來了興趣。他猶豫道:“我在這里住了大半輩子,還從沒聽說過有古墓一說。當初搬來的時候,也是因為老薛斷言風(fēng)水極佳。這,這要是挖開了,會不會壞了此地風(fēng)水?”
我見老頭兒有些動心,急忙湊上去干起了老本行,搜腸刮肚編了一套風(fēng)水之說:“古人說宅者,乃是陰陽樞紐,人倫軌模。咱們凡人所居住之所,無論大小皆陰陽有殊。縱使同一間屋子里頭,也有禍福善惡之分。咱們摸金校尉除了尋龍點穴之外,平日里對陽宅兇吉也有研究。就拿您這套洋樓來說,龍頭在亥位,龍尾在巳,與山勢延綿照應(yīng)本來是好事,可現(xiàn)在龍肚子上破了一個洞,地下的陰宅露了頭,而巳位又被上移,一下子就破了地利,如果不想辦法補救,后果可不堪設(shè)想,這里就會變成一座兇宅。”
舒師傅對勘興一談十分迷信,見我說得頭頭是道,臉上的神色頓時就變了,惶恐地望著地上的洞口道:“難不成真要掀個底朝天,將陰宅移動出來?”
“您這話一聽就是外行。先人安居已久,哪有讓他們給活人移坑的道理。我有一套祖?zhèn)髅胤ǎ瑢iT用來安宅定魂跟死人談判。不割地不賠款,坐享風(fēng)水寶地。不過此法忌諱頗多,需要深入地宮與先人面談,所以難免大動土木。”
“那事后不會再出什么意外吧?”
“您放一百二十個心,保證沒事。”
我和胖子一唱一和費了半天口舌總算做通了舒師傅的思想工作。Shirley楊覺得我們私自發(fā)掘的行為很不靠譜兒,提出要走正規(guī)渠道,打算回博物館向有關(guān)部門要申請。我說等你請來文書黃花菜都涼了,舒師傅又不是傻子,等他想明白了,咱們可就沒機會了。胖子躍躍欲試地握起拳頭:“參謀長,別猶豫了。你要是急著回老家就和老胡先撤吧,這里就交給我和四眼,一樣把敵人拿下。”胖子一邊說一邊擼著胳膊,看著馬上就要動工破土似的。
Shirley楊哭笑不得地辯解說:“咱們手頭只有一把培土種花用的鐵鏟,就算真要開掘,起碼得找人先回店里取了工具再說。何況犰狳吐出來的古幣也有可能是從別處銜來的,咱們貿(mào)然開鑿,萬一撲了個空,那不是叫人家看笑話。”我們?nèi)烁鲌?zhí)己見,圍在洞口一時難以抉擇。此時大門口忽然傳來“砰”的一聲巨響,我們幾個嚇了一跳,紛紛朝門口望去,只見羅六臉色慘白,渾身是血,他步履蹣跚地撲進屋中,嘴里喃喃道:“死了人,洞里死人了。”
失魂落魄的羅六在眾人的注視之下踉踉蹌蹌地走進了客廳,他兩眼無光,臉頰衣角還有褲腿上都沾有血跡。舒師傅被他這副模樣嚇得臉色發(fā)白,忙上前詢問詳情。可羅六好似丟了魂一樣,見了我們也不說話,頹坐在門邊,一問三不知,嘴里喃喃自語。我湊上前去仔細分辨,始終聽不清他在說些什么。我提起丟在一邊的菜籃說:“我和胖子先去菜地里看看,你們照顧一下羅六。舒師傅您先上樓坐著壓壓驚,下邊的事讓我們這些小輩來處理。”
可老頭子賊倔,他從衣帽架上取了風(fēng)衣,然后又打開保險柜取出兩把手槍,一把交到我手上,一把塞進了自己的口袋里:“你們又不認識進山的路。走,跟我來!”
舒家洋樓比鄰山泉,出了小院樹林之后順著溪泉的方向很快就找到了一片種在山巒間的自留田。田塊面積說大不大,舉目望去不過兩三畝地,順應(yīng)山勢依次分成了四塊,里頭既有瓜果時蔬也有含苞的菜籽花,最遠處依稀可見一座微型塑料棚。我站在田墾上四下眺望,發(fā)現(xiàn)離我們五百米左右的地方,有一塊遭到破壞的菜田,地里的菜秧倒了一大片,似乎被什么東西碾過。我問舒師傅那片地里是什么情況。他瞇起眼睛說是犰狳打洞的地方,田里的作物還沒來得及清理。我記得羅六進門時一直在嘟囔著地洞,所以這處犰狳洞成了我們重點排查的對象。一行人快步走到田里,來到近處一看,泥地里果然有大片凌亂的腳印,估摸著羅六早晨就是在這里出了事。舒師傅在菜園邊緣處轉(zhuǎn)了兩圈,指著散落在地上的麥稈說:“當時洞口開得很大,已經(jīng)露出地面了。你們看,這是我親自做的標記,本打算天氣轉(zhuǎn)暖之后再找人修補。這下面有多深我也不清楚,羅六平時膽子不小,看他今天的模樣,只怕這洞中可能發(fā)生了什么不尋常的事。”
我們沿著舒師傅所指的路來到犰狳洞門口,發(fā)現(xiàn)麥稈堆果然被人移動過,露出一個半人多高的地下入口,而洞口的位置十分刁鉆。不偏不倚正嵌在山體與泥地之間,以山石為穹頂形成了一處半天然的棲息洞窟。看來犰狳作為打洞界的無冕之王果然不是浪得虛名。Shirley楊撿起一塊碎石丟進洞窟,我們側(cè)耳等了半天也沒聽見回音。她面露難色:“雖然不是垂直洞,但角度也夠刁的。跟地平面之間大概有六十度左右的夾角。洞口看著大,可里頭并不寬敞,如果發(fā)生突發(fā)情況恐怕來不及反應(yīng)。”
胖子不屑道:“羅六不是一樣平安回來了,雖然可能受了點刺激,但那是他心理素質(zhì)有問題。咱們還不如他?”
我用沿途收集的枯枝做了兩個簡易火把,說服舒師傅放棄了繼續(xù)跟進的念頭,安排他在洞口為我們站崗。
“舒師傅,您把那家伙什借我暫用吧?下面的情況可不好預(yù)料,我得有個防身的東西。”胖子下洞的時候也不忘提高自身裝備。舒師傅也不猶豫,把另外的一把手槍交給了胖子。
“走吧,咱們沒有繩索,下去的時候只能靠自己,大家小心。”我舉起火把打起了頭陣,縮起腰身以半蹲的姿勢慢慢朝犰狳的老窩深處前行。胖子緊跟在我身后,不時地抱怨火把質(zhì)量太差,快被黑煙熏得暈過去了。我發(fā)現(xiàn)甬道頂端有煙火烘烤過的人工痕跡,更加斷定這不止是一處野生動物的巢穴那么簡單。Shirley楊沾了一手黑灰,她指著墻壁和穹頂?shù)膸r石說:“煙灰呈多線形分布,看來有人在這個洞里往返不下數(shù)次。老胡你當心,洞里可能藏著人。”
我想起多年前看過的一部老電影,說的是藏身神秘洞窟中的敵特與江洋大盜勾結(jié),企圖破壞政府機密工程的故事。難道在美帝當中也潛伏著法西斯“敵特”,他們以這處廢棄的犰狳洞為基地,圖謀不軌打算與全世界人民為敵?我將這個想法偷偷地告訴了胖子,他立即給予了高度評價,聲稱咱們很有可能即將打入敵人內(nèi)部。Shirley楊白了我們倆一眼,沒好氣地提醒我們注意腳下的碎石。
犰狳洞比想象中要復(fù)雜許多,并不是單純的直線結(jié)構(gòu)。我們每走幾步都要拐上一個彎,幾分鐘后再回頭,已看不見來時的入口了。我專心致志地在洞中尋找線索,一想到羅六那副丟了魂的樣子,心中不免充滿了緊張與好奇,十分想弄清楚他到底在洞里看到了什么。Shirley楊跟在我們身后,用石子在墻壁上刻寫記號。她忽然輕呼了一聲:“這里有血跡!”我急忙回頭,在一處不起眼的碎石下方發(fā)現(xiàn)了幾滴早已干涸的血跡。我高舉火把沿著血跡四周探查,又在甬道前頭發(fā)現(xiàn)了同樣的痕跡。聯(lián)想起羅六身上的血跡,我琢磨著真相就在不遠處等著我們。意識到這一點之后,我們?nèi)硕既滩蛔∑磷×撕粑E肿影纬鍪謽專钢胺降膹澋莱覈u了兩聲。我配合著他的腳步迅速地掏槍,貼著山石將上半身探了過去。這一眼的時間極短,洞里又黑,幾乎什么都沒看到。Shirley楊將手中的電筒輕輕地滾了出去,我們對面的墻壁上頓時出現(xiàn)了一道詭異的黑影。
乍看之下那是一道人形投影,可影子正以一種不可能的角度扭曲、顫抖著。實在很難想象洞中的人正以什么樣的姿態(tài)躺在對面。我連喊了好幾聲都沒有回應(yīng),洞中死一般的寂靜。胖子作勢準備沖進去瞧個究竟,我壯起膽子一步當先拐進了那個位于洞窟盡頭的墻洞。在火把的照耀下,洞內(nèi)的情形一覽無遺,我腦海中不斷地閃現(xiàn)著各種可能出現(xiàn)的恐怖景象,一再告誡自己不管看見什么都要冷靜。可撲入眼簾的景象還是叫我大吃一驚,有那么一瞬間,我?guī)缀醪桓蚁嘈抛约旱难劬Α?br />
這是一間空空如也的石洞,洞里根本沒有人。
我們?nèi)齻€不約而同地轉(zhuǎn)身去找墻上的黑影,可土黃色的石墻上空無一物,那道奇怪的黑影早就不見了蹤影。
“見鬼了,剛才還在這里,眨眼的工夫怎么不見了?”胖子大步上前使勁地捶擊墻面,恨不得把那個影子從石縫里拉出來。
我讓大家保持鎮(zhèn)靜,密室鬧鬼的事咱們又不是沒遇見過,何況犰狳洞內(nèi)的構(gòu)造錯綜復(fù)雜,這里并非完全密閉,指不定那人已經(jīng)另辟蹊徑從其他地方逃走了。不管怎么說,我們剛才看見的影子的確存在過。我深吸了一口氣,努力平復(fù)自己的心情,繼續(xù)朝石洞內(nèi)走去。
“你進去干嗎,快走啊,說不定已經(jīng)躲到外面去了。”
“不管是什么,多少會留下點蛛絲馬跡。我再進去看看,說不定會有意外的收獲。”我高舉火把將石洞上下照了個透徹,Shirley楊也跟了進來。她擺弄著手里的電筒,四下比畫了一下,說:“從投影的角度來講,對方剛才應(yīng)該就在這個位置附近。”她用腳在地上圍了一個圈,蹲下身去查看地上的砂石。我本來還指望著洞里藏有機關(guān)或者暗室,可這地方未經(jīng)雕磨,找不到一點人工痕跡,恐怕也是犰狳做窩時無意間挖通的天然洞窟。我轉(zhuǎn)身去問Shirley楊有何收獲,卻見她蹲在原地,深埋著腦袋,肩頭一片猩紅,而她本人似乎并沒有發(fā)現(xiàn)自己正在流血。我不知道她何時受的傷,忙喊了一聲。Shirley楊伸手撫上肩頭,朝我搖頭,困惑道:“我沒事,這血不是我的。”胖子原本在洞口徘徊,他對墻上的黑影始終不死心,總覺得能找出點破綻。他聽見我和Shirley楊的對話之后立馬掉頭跑了過來。
“**,這么多血,你可別硬撐。”胖子瞪著眼睛,嘴巴張得老大,“是不是來的時候碰著什么地方了?”
Shirley楊脫下外衣,自己也被那一大攤血跡弄得莫名其妙,她再次伸手摸了摸肩膀,然后轉(zhuǎn)身問我:“有傷嗎?”
我替她仔細檢查了一下,的確沒有任何傷口。
“真沒事。那這血是從哪兒蹭來的?”
我們?nèi)瞬患s而同地抬頭查看穹頂,胖子指著石洞上方大叫道:“快看那邊,土層的顏色不一樣。”
順著他所指的地方望去,離我們頭頂三四尺的地方有一處土色明顯要厚重許多,我抬起手臂輕輕地擦了一點泥巴下來,發(fā)現(xiàn)土質(zhì)又濕又黏,湊到火光下一看,泥土通體透著暗紅,如同未經(jīng)稀釋的朱砂。胖子低頭嗅了嗅:“土里和著血,還是新鮮的。”
“挖,有東西在上面。”我敲了敲頭頂上的巖壁,“土塊是后期填充進去的,這里原本應(yīng)該有個洞口。”
探查活動有了突破,我們幾個下足了力氣,很快就將墊充在巖石之間的土壤刨得一干二凈,隨著朱砂色的泥土不斷地飛灑,一股熟悉的酸臭味慢慢從洞中飄了出來。我剛打算將頭探入洞中,忽然眼前一黑,不知什么東西從我鼻尖上掃了過去。我本能地揮舞起手中的火把抵擋,那東西晃了幾下便像干枯的藤條一樣了無生氣地垂在洞口不再動彈。Shirley楊輕呼了一聲,有些遲疑道:“這是,人手?”
我怎么也沒想到石洞里頭居然藏著一個人,那半截干癟的手臂上沾滿了鮮血,看來羅六之前就是被此人給嚇得半死。我扯了扯那只垂落的人手,冰冷僵硬似乎已經(jīng)死去多時,只是不知他到底是如何爬進如此隱秘的石洞中,又為何將自己封在洞中的。照理說,那道黑影應(yīng)該就是此人無疑,他為什么要躲著我們?又為何眨眼之間斃命?太多的謎團在我腦袋中攪起糨糊,我不顧Shirley楊的勸阻,堅持要將尸體從石洞中搬出來看個究竟。考慮到尸體已經(jīng)僵直,如果強行拉扯可能破壞遺體,我決定先爬進洞里看看情況,再與他們制定具體方案。
胖子捂著鼻子抱怨說:“反正死了,咱們跟他非親非故的,費那么大勁干嗎。你們閃開,看我把他拽出來。”他說著當真上前握住了死人的手臂開始朝外頭拽。“哎喲,這家伙怎么那么沉,老胡快來幫忙,我扯不動他。”
“你光使蠻勁當然行不通,讓開,我先上去瞧一眼,別是卡在洞口了。”我一手試著移動尸體,一手扒在石洞邊緣處,打算多騰出一些空間方便檢查洞內(nèi)的情況,可我剛將堵在洞口的尸體挪開,一股濃稠的血漿就順著巖壁間的縫隙噴涌而出,那情形跟炸了鍋的滾油一般,狹小的石窟內(nèi)根本無處可躲,我們?nèi)硕急粸R了一身的血。而我又因為靠得最近,幾乎被染成了一個血人,那股又濕又腥的惡心勁兒別提有多難受了。
“**,操!”胖子兩手擋在面前,閉著眼睛大喊道,“快堵上。**他娘的,這是黃河決堤啊!哪兒來這么多血?”
我頂著繼續(xù)噴灑的血漿,努力拖動尸體試圖將洞口重新堵上。無奈那具尸體一經(jīng)血液浸泡頓時變得又沉又滑,我連抓了好幾次,好不容易才扣住了他的肩胛部分。Shirley楊和胖子見狀立刻上前助力,費盡九牛二虎之力總算勉強將尸體移回了原來的位置,噴濺的血漿逐漸平息下來,轉(zhuǎn)化為一縷細小的水流從我們頭頂上的縫隙慢慢地流淌出來。
經(jīng)過剛才這一出突發(fā)事件,我們?nèi)祟D時變得狼狽至極,衣褲上滿是血跡。Shirley楊看著那抹紅色的細流說:“一個正常的人全身血液量總和大概在四升左右。洞里流出來的遠不止這么多。”
胖子脫去外衣,抹了一把臉:“啥玩意兒?照你的意思說,這上頭不止一具尸體?”
“準確地說起碼有四到五個成年人的血量。”她抬腳從血液聚集起來的水洼中移開了,然后抬頭看著頭頂?shù)氖凑f,“出去吧,先報警。這不是古尸,和墓葬也沒有關(guān)系,依我看更像殺人棄尸。”
洞中到處彌漫著惡臭,我們頭頂上的血泉還在斷斷續(xù)續(xù)地朝下滴水。我說再等下去也沒有意義,既然大致情況已經(jīng)確定,那還是聽Shirley楊的意見,先轉(zhuǎn)移到安全的地方去比較妥當。胖子大概早就不耐煩了,一聽要走立刻舉手表示贊同。我的自制火把早在混亂中熄滅了,只剩一支半明半暗的手電用來照明。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剛剛太過緊張,靜下來之后忽然覺得渾身發(fā)涼,我搓了搓胳膊,發(fā)現(xiàn)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我們?nèi)艘来毋@出了沾滿血跡的石室,Shirley楊手中的電筒掃過墻角時,我猛地瞄見了一張慘白的人臉,因為太過突然,嚇得我頭皮一陣發(fā)麻,忍不住叫出聲來。胖子不明所以地回過頭問我鬼叫個什么勁,我張開嘴,還沒來得及發(fā)出聲音,就聽“轟隆”一陣悶響從身后的石窟里傳來。
我飛快地撲身上前,將另外兩人推了出去,腦中飛快地閃過一個不祥的念頭:山體塌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