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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女仆瑪莎

作者:(美)弗朗西絲·霍奇森·伯內特 發布時間:2023-06-12 18:12:46 字數:9028
  清晨瑪麗睜開雙眼是因為一個女仆進到了屋子里,她正跪在火爐毯子上往外扒煤渣,發出的聲音很大。瑪麗躺在床上找了她一陣,之后在房間各處掃視。她從沒見過這樣的房間,感覺它既新奇卻又幽暗。掛毯蓋住了墻壁,那上面繡著森林的景色。樹下有身著盛裝的人物,再往遠處隱隱露出了一個城堡的角樓。畫里還有獵人、馬、狗和淑女。瑪麗感覺自己正和那些東西一起置身于森林里。通過一面深嵌的窗子,她看到了一大片上坡的地,那上面沒有樹木,顯得好像一片無邊無際、暗沉、發紫的海。

  “那是什么?”她指著窗外問道。

  那名年輕的女仆——瑪莎,立刻站了起來,順著她的手指望過去,指著那里問:“那兒嗎?”

  “是的。”

  “那是牧爾,”瑪莎善良地露齒一笑,“你喜歡嗎?”

  “我不喜歡,”瑪麗回答道,“我討厭它。”

  “那是由于你還不習慣它,”瑪莎說道,回到火爐旁邊,“你現在認為它又大又空了。但是你早晚會喜歡它的。”

  “那么你呢?”瑪麗問道。

  “哦,我喜歡它。”瑪莎回答道,興高采烈地擦干凈了搭柴火的鐵架子,“我特別喜歡它。它才不是光禿禿的呢。它上面蓋滿了活的生物,聞起來香香的。春季和夏季的時候簡直太討人喜歡了——荊豆花、金雀花和石楠都開花了,聞起來跟蜂蜜似的,到處都充滿了新鮮的空氣——天空顯得那么高,蜜蜂和百靈鳥的鳴叫又非常好聽——哼著唱著。哦!牧爾啊,千金不換的牧爾。”

  瑪麗聽著,表情陰沉而疑惑。這和她常見的印度仆人完全是兩樣。他們跟奴隸似的卑微巴結,不敢跟主人說話。他們對主人行一種彎腰額手的禮數,并把主人稱作“窮人的保護者”。印度仆人做事都是被命令的,絕不會是被請求。那里的人不習慣說“請”和“謝謝”之類的禮貌用語,瑪麗氣急的時候就會打奶媽的臉。她私下想了一下,要是有人打這個姑娘的耳光,她會有何反應。她是一個圓乎乎,玫瑰色,善良模樣的生靈,但是她有一種堅強的態度,這讓瑪麗小姐揣測她沒準會打回去——如果打她耳光的人只是個小女孩兒。

  “你真是個奇怪的用人。”她靠在枕頭上說,態度極為傲慢。

  瑪莎跪坐了起來,手里拿著鞋油刷,笑了起來,看起來并沒有要發脾氣的意思。“哦!我明白,”她說道,“如果米瑟韋斯特還有女主人的話,我可能連個打雜用人都不會當上。他們可能讓我做伙房里的洗刷用人。我長得太普通,約克郡口音太濃重。可這棟房子真有趣,如此大,似乎除了皮切爾先生跟莫得勞克太太,沒有男主人,也沒有女主人。克蘭文先生,他在這兒的時候對任何事都漠不關心,再說他幾乎總不在家。莫得勞克太太發善心才給了我這個差事。她跟我說要是米瑟韋斯特跟其他大莊園一樣的話,她絕不可能這么做。”

  “你是伺候我的用人嗎?”瑪麗問道,仍舊是一副刁蠻任性、專橫跋扈的小印度人樣。

  瑪莎又開始擦她的柴火架。

  “我到這里做用人干活兒,順便服侍你一下。但你并不需要太多的服侍。”

  “那誰給我穿衣服?”瑪麗問道。

  瑪莎又跪坐起來,瞪著雙眼。驚訝之下,她說著滿口寬扁含糊的約克郡方言。

  “巴會自己穿呀服!”她說道。

  “你在說什么?我聽不懂你的話。”瑪麗問道。

  “呀!我忘記了,”瑪莎說道,“莫得勞克太太和我說過,我得注意,否則你不知道我在說什么。我在說你難道不會自己穿衣服?”

  “當然不會,”瑪麗非常憤怒地回答,“我從來就沒自己穿過。當然是我的奶媽為我穿。”

  “所以,”瑪莎說道,自然完全不知道自己有多么莽撞,“你該學會自己穿衣服了。你應該早點開始學。你學會照顧自己,對你有益處。我的媽媽常說她認為富家子弟不成長為傻瓜才怪呢——那么多護士啊、用人啊給他們洗澡、穿衣服,之后帶他們出去散步,就跟他們是小狗似的!”

  “印度可不一樣。”瑪麗不無鄙視地說,她簡直忍受不了了。

  但是瑪莎根本沒有動彈的意思。

  “哦!我明白不一樣,”她回答時帶著同情聲音,“我相信這是因為那兒的黑人太多,但白人卻少得可憐。我聽說你從印度來的時候,也以為你是黑人呢。”

  瑪麗狂怒地坐了起來。

  “你說什么!”她怒道,“你說什么!你認為我是土著!你!你這個豬養的!”

  瑪莎瞪著雙眼,臉孔有些燒得慌。

  “你在說誰?”她說道,“你沒必要這么動怒。這可不是小女孩兒說話的樣子。我從沒有一丁點兒看不起黑人。你去看看小冊子,那里面的黑人總是很虔誠。你總能讀到黑人是我們的兄弟之類的話。我從沒有見過黑人,我還很愿意能見到一個呢。我早上進來生火的時候,偷偷溜到了你的床邊,小心翼翼地把被子拉下來看你。你就長這樣兒,”瑪莎帶著失望的口吻,“比我也黑不了多少——除了黃得多以外。”

  瑪麗連忍都不想忍,憤怒和屈辱充斥著她。“你認為我是土著!你怎么敢!你壓根兒不了解土著人!他們算不上人——他們是用人,見到了必須得對你行額手禮。你對印度完全不了解!你對所有事都不了解!”

  她是如此的大動肝火,在這個單純的姑娘的無辜注視之下無能為力,不知怎么回事她突然覺得非常孤獨,離開了所有她熟悉也熟悉她的東西。她把頭埋進了枕頭里,忽然發出了憤怒的哭泣聲。她的哭泣是那么的難以克制,善良的瑪莎都有點兒被嚇到了,十分同情她。瑪莎走近床邊,彎下腰對她說:

  “哦!你別這么哭了!”她哀求著,“你真的別哭了。我不知道你會生氣。我是對所有事都不了解——就如同你所說的。我請求你原諒,我的小姐。別再哭了啊。”

  她古怪的約克郡方言里,含著一種撫慰,含著一種真正的友好,含著一種堅定,對瑪麗起到了作用。她逐漸停止了哭聲,平靜了下來。瑪莎松了一口氣。

  “你到起床的時間了,”她說道,“莫得勞克太太說過,我得把早飯和茶端去隔壁屋子里。那間屋子改成你的幼兒室了。你如果能起床的話,我可以幫你穿衣服。如果你的扣子在身后,你自己沒辦法扣上的話。”

  在瑪麗終于準備起床的時候,瑪莎從衣柜里拿出來的衣服并不是她昨晚和莫得勞克太太來這里的時候穿的。

  “這些都不是我的。”她說道,“我的衣服都是黑色。”

  她看著厚實的白色羊毛大衣和連衣裙,冷冷地說了句肯定的話:

  “這些比我的衣服好看。”

  “這些衣服你必須得穿,”瑪莎回答道,“這些都是克蘭文先生讓莫得勞克太太從倫敦買回來的。他是這么說的:‘我不會讓一個黑衣孩子四處游蕩,像個孤魂野鬼。’他說道,‘那會令這個地方更加凄涼。讓她穿鮮艷一點。’我的媽媽說她知道他的意思。她總是了解一個人心里想什么。她說話從不猶豫。”

  “我討厭黑色的東西。”瑪麗說道。

  早上穿衣服的過程讓她們倆都學到了不少。瑪莎過去經常幫她的弟弟妹妹們“扣上扣子”,可是她從沒見過小孩子站著完全不動,完全等著別人來替她做,好像她自己沒手沒腳一樣。

  “你為什么不自己穿上鞋呢?”當瑪麗平靜地伸出了雙腳的時候,瑪莎說道。

  “我的奶媽替我做,”瑪麗瞪著雙眼回答道,“這是風俗。”

  她時常這么說——“這是風俗。”印度土著仆人總將這句話掛在嘴上。如果有人跟他們說了一件他們祖先幾千年來都沒有做過的事,他們就會溫和地凝望著對方,說道:“這不是風俗。”對方就明白這事就沒有下文了。

  讓瑪麗小姐自己做事情不是風俗,她像洋娃娃一樣站著讓別人替她穿衣服才是風俗。但是沒到吃早飯,她已經開始揣度,她住在米瑟韋斯特莊園的生活也許最終會教會她很多新鮮的東西——例如自己穿鞋,自己穿襪子,自己撿起掉下的東西。如果瑪莎一直以來服侍的是年輕精致的小姐,并且訓練有素,她沒準會更順從、畢恭畢敬,會明白應該為她梳頭,扣上靴子的扣,把地上的東西撿起來放好。但是,她只是約克郡的一名農家女,沒接受過訓練,樸實善良,在牧爾邊上農舍里跟許多兄弟姐妹們一起長大。這群孩子們從沒有想過有人不能生活自理,因為他們還得同時照顧下面的小孩子——蹣跚學步隨時會被絆倒的幼兒或是還在臂彎里的嬰兒。

  如果瑪麗是個愛笑的小女孩,她沒準早就開始嘲笑瑪莎多話,但瑪麗只是冷淡地聽著,質疑她的態度怎么能這樣無拘無束。起初她自己毫無興趣,但是過了一陣子,隨著那姑娘說話時悅耳的聲音、就像在自己家里一樣自由的舉止,瑪麗開始留意她說的內容。

  “哦!看看他們那一幫子人吧,”她說道,“我們總共有十二個人,我爸爸每周的薪水只有十六先令。我媽媽都把它們用來給孩子們買粥了。他們在牧爾上跑跑跳跳、跌跌撞撞,成天在那里玩耍。我媽媽說牧爾上空的空氣都能把他們喂胖。她說她認為他們像野馬駒一樣,也能吃草。我們家的迪肯,今年十二歲,他有一匹野馬駒,說是他自己的。”

  “他是從哪兒弄到的?”瑪麗問。

  “他是在牧爾上弄到的,野馬駒小的時候——和它的媽媽在一塊兒。他開始跟它交朋友,給它喂點面包,幫它拔嫩草。馬駒就逐漸喜歡上了迪肯,肯跟他走,允許他騎到自己背上。迪肯是個棒小伙子,動物們都喜愛他。”

  瑪麗從沒有養過寵物,但她總想要一只。所以她對迪肯產生了一絲興趣,之前她可從沒對除自己以外的任何人產生過興趣,這最初的健康感情好似凌晨逐漸透出的縷縷陽光。她走進了因她而改成幼兒室的屋子,發覺這和她的臥室十分相似。這不是小孩的屋子,而是大人的屋子,墻上是漆黑暗沉的古畫,屋里還有沉重的橡木椅子。中間的桌子上擺著豐盛的早餐。但她的胃口并不大,瑪莎給她擺上了第一盤飯菜,她看著盤子的眼神比漠不關心還要不如。

  “我不想吃。”她說道。

  “你不吃燕麥粥?!”瑪莎難以置信地叫道。

  “不吃。”

  “你不知道它的益處。加點糖漿,或者白糖。”

  “我不想吃。”瑪麗重復說道。

  “哦!”瑪莎說道,“我不能眼睜睜看著好好的糧食被浪費。如果是我們家的小孩坐在這張桌子旁,他們一會兒就能風卷殘云地吃完。”

  “為什么?”瑪麗冷冷地問。

  “還用問為什么!”瑪莎說道,“因為他們基本從沒有真正吃飽過。他們和牧爾上的小鷹、小狐貍一樣饑餓。”

  “我不明白什么叫饑餓。”瑪麗說道,因為無知而顯得冷漠。

  瑪莎憤怒了。

  “那么,也許你應該試試挨餓。我認為,”她率直地說道,“我對于那些坐在那里衣來伸手、飯來張口,每天享受好面包、好牛肉的人沒有耐心。我真希望迪肯、菲利普、簡他們都能在這里穿著圍兜享用這些。”

  “那你為何不給他們拿去呢?”瑪麗提議道。

  “這些不屬于我。”瑪麗堅決地說道,“今天沒輪到我休息。我每個月有一次休息的機會,與其他人一樣。之后我就回家打掃衛生,讓我的媽媽休息一天。”

  瑪麗喝了點茶,又吃了點烤面包抹果醬。

  “你穿得這么暖和,出去玩兒吧。”瑪莎說道,“對你非常好,會讓你胃口大開。”

  瑪麗走到了窗前。看著花園、小徑和大樹,一番萬物蕭條,寒氣昏暗的景象。

  “出去玩?這種天氣我出去做什么?”

  “哦,那你要是不出去就只能待在房間里,你又能做什么呢?”

  瑪麗四處看看。她無事可做。莫得勞克太太布置幼兒室的時候顯然沒有想到娛樂功能。可能出去看看花園長什么樣子真是個不錯的選擇吧。

  “誰陪我出去呢?”瑪麗詢問道。

  瑪莎瞪大了雙眼。

  “你自己出去呀,”她回答道,“你得學著自己玩耍,就跟獨生子女一樣。我家的迪肯自己到牧爾上一去就是好幾個鐘頭。他就是這么和馬駒交成朋友的。他弄到了一只綿羊,綿羊認得他,鳥兒在他手上吃東西。無論自己的食物是多么少,他總能剩下一點面包去喂他的動物。”

  正是迪肯的故事讓瑪麗下了出去的決心,雖說她自己并不承認。即使外頭沒有馬駒和綿羊,也會有小鳥。它們應該跟印度的鳥不同,沒準看看它們會使她開心。

  瑪莎替瑪麗拿來了外套、帽子和一雙結實的小靴子,帶著她下樓去。

  “你沿著那條路繞過去就是花園。”她指著灌木織成的墻上的一道門說道,“夏天的時候很多花都會盛開,但是現在沒有花開。”她好像是猶豫了一下,補充了一句,“那里面有一個花園是被鎖起來的。已經十年沒人進去過了。”

  “為什么?”瑪麗情不自禁地問。這幢古怪房子里已經有了上百道上鎖的門,如今又添一道。

  “克蘭文太太去世以后,克蘭文先生就讓人把花園鎖上了。他禁止人進入。那座花園以前是屬于她的。他鎖上門之后就挖了個坑把鑰匙掩埋了。哦,莫得勞克太太在按鈴了——我要趕過去了。”

  她走了之后,瑪麗順著小路走下去,穿過灌木墻打開的門。她忍不住不停地想著那個十年無人涉足的花園。她想看看那座花園長什么樣子,里面能否還有活著的鮮花。她走過了灌木門后,便置身在一個大花園中,草地寬廣,沿著蜿蜒的小徑邊緣被修剪得很齊整。樹、花床和常綠植物都被修剪成了奇怪的形狀,在一個大池塘中央是灰色的噴泉。但是光禿禿的花床顯得非常寂寥,噴泉沒有水。這不是那被鎖住的花園。花園怎么能鎖住呢?花園應該是敞開大門供人欣賞的。

  她正想著,就看到在腳下這條小路的盡處,好像有一堵長長的墻,上面爬滿了常春藤。她對英格蘭還不夠熟悉,不知道她是走進了菜園子里,這里面是用來種蔬菜和水果的。她沖著墻走去,常春藤里面有一道門,門開著。很明顯不是那個被鎖著的花園,她能進去。

  她穿過了門,發覺這是一個四周有圍墻的花園,并且這只是幾個有圍墻的花園之一,這幾個花園的門似乎通著。她見到了另一扇打開的綠門,小徑從灌木和花床間露了出來,花床上頭種著冬季的時令蔬菜。果樹枝條被修剪成一片,服帖地貼著墻面。一部分的花床被玻璃罩蓋著。這園子可真是荒涼丑陋,瑪麗心想,站在那兒一動不動地環顧四周。夏天綠色植物盛開,沒準能漂亮一點兒,但現在實在沒有任何好看的地方。

  過了一陣子,一個肩上扛著鐵鍬的老頭兒由第二個花園的門進來。他見到瑪麗,一臉驚訝,之后拉了拉他的鴨舌帽。他面色蒼老、神情乖戾,見到瑪麗并無喜色——當然那時候她正看著他的花園,非常不高興,掛著一副“非常倔強”的臉孔,想必也不愿意碰到他。

  “這是什么地方?”她詢問道。

  “菜園。”他回答道。

  “那又是什么?”瑪麗指向另外一道綠門的那邊問。

  “另一個菜園,”他稍稍停了停,“墻的那邊還有一個,那個菜園的旁邊是果園。”

  “我能進去看看嗎?”瑪麗詢問道。

  “如果你樂意,當然。但是那實在沒什么可看的。”

  瑪麗沉默了。她順著小徑穿過了第二道綠門。在那里她發現了更多的墻、冬季時令蔬菜和玻璃罩,但第二堵墻上嵌著個關著的門。沒準通往那個十年沒人進過的花園。瑪麗不是個膽小的孩子,她總是隨心所欲,她走到了綠門前轉動把手。她希望門沒打開,這樣一來她就找到了那個神秘的花園了——但是門卻輕而易舉地就開了,她走了進去,是個果園。四周也有圍墻,樹木服帖地挨著墻,冬季的褐色草木葉子間就剩下光禿禿的果樹了——但是那兒卻看不到綠門了。瑪麗一直在找尋,直到她來到花園高處的盡處,她發現墻好像并沒有停止于果園,卻是延伸至果園以外,好像圍住了那邊的另一塊地。墻上的樹梢能被她看到,正當她靜靜地站立著的時候,就發覺一只胸脯有鮮紅羽毛的小鳥正站在一棵樹的最高枝上,突然開始了它的冬之頌歌——好像是它發現了她一樣,正在招呼著她。

  瑪麗停下來聆聽,不知為何,它興奮友好的鳴叫帶給了她欣喜的感覺——脾氣不好的小女孩也會感覺孤單寂寞,緊閉著的大房子、荒涼的大牧爾和大花園讓這個脾氣不好的小女孩覺得,似乎這塵世上就再沒有別人,只剩下她自己一人了。如果她是個溫柔的小孩,習慣于被寵愛,沒準她已經心碎了。雖說她是“非常倔強的瑪麗小姐”,雖說她孤獨寂寞,但這只擁有靚麗外表的小鳥卻能給她的小苦瓜臉帶來一個微笑。她聆聽著它的鳴叫,直至它飛走。它跟印度的鳥不同,她喜愛它,心想著不知道何時才能與它重逢。興許它就住在那個神秘花園里,了解一切事情。

  興許是因為她無所事事,所以她老是惦記著那個廢棄的花園。她對它十分好奇,想知道它到底長什么樣。為什么阿奇博爾德先生要把鑰匙埋起來呢?如果他曾經那么深愛他的夫人,干嗎要恨她的花園呢?她在想她能不能見到他,但她清楚要是見到他了,她是不會喜歡他的,當然他也不會喜歡她。她只能干站在那兒盯著他,保持沉默,雖說她無比渴望地想問他:他為什么要做一樁這么奇怪的事情?

  “從來都沒人喜歡過我,我也從來都不喜歡別人,”她心想,“我永遠也不可能像克勞福家的小孩那么說話。他們總能不停地說笑,制造各類噪音。”

  她心里惦記著那只知更鳥對她歌唱的樣子,當她回憶起它所立足的樹頂的時候,她突然在小徑上停了下來。

  “我堅信那棵樹在那個秘密花園里頭——我感覺一定是,”她說道,“那地方四周都是圍墻,而且沒有門。”

  她回到了剛剛去過的第一個菜園,正見到那個老頭兒在掘地。她走到他旁邊站著,盯著他看了一會兒,臉上一副冷淡的小模樣。他對她無動于衷,所以到最后還是她先開的口。

  “我去了其他花園。”她說道。

  “隨你的便。”他老氣橫秋地回答道。

  “我還去果園了。”

  “那門口又沒有狗咬你。”他回答道。

  “可是沒有門能通向另一個花園。”瑪麗說道。

  “什么花園?”他粗聲粗氣地道,暫停了手里的挖掘。

  “墻那邊的花園,”瑪麗回答道,“那邊有樹——我能看見許多樹梢。還有一只紅色羽毛的小鳥站在樹枝上唱歌。”

  她驚訝地見到那張乖戾的、歷經風霜的老臉的表情變換。一個微笑逐漸從布滿皺紋的臉上蔓延開來,花匠變得大不相同了。這樣的場景讓她想道,真美妙,人微笑的時候能好看這么多。她之前從沒有這樣想過。

  他走向花園靠近果園的那一邊,開始聲音低柔地吹口哨。她不理解一個這么乖戾的人如何能發出這么殷勤耐心的聲響來。一眨眼的時間,有趣的事情發生了。一道微弱的、柔軟而又急促的聲音破空而來——正是那只紅色羽毛的小鳥!它朝他們飛過來了,而且竟然停在了花匠腳旁不遠的土地上。

  “它來啦。”老人輕笑了起來,他對小鳥說話的語氣就像是在和一個孩子對話。

  “恁納跑到哪兒去啦,你這個厚臉皮的小乞兒?”他說道,“直到今天才見到了恁納。恁納是不是,今年這么早就準備追女孩子啦?也太著急啦。”

  那只小鳥把小小的頭顱歪到了一邊,仰起頭望著他,明亮柔順的雙眸就像兩顆黑露水一樣。它跟花匠貌似很熟悉,一點兒也不怕人。它蹦來蹦去,嘴上麻利地啄著土,找尋種子和蟲子。這在瑪麗心里頭喚起了一股奇妙的感覺,因為它是如此的美麗、快樂,跟人一樣。它有一個飽滿的小身子,和一枚精巧的喙,以及一雙纖細精巧的腿。

  “你一叫它它就會來嗎?”她低聲私語問道。

  “那是肯定的,它一定會來。它從長毛學飛的時候我就認得它了。它是從那個花園的巢里來的,它頭一回飛過圍墻的時候,身子太弱了,飛不回去了。就在那時候我們就成為了朋友。等它再飛過圍墻的時候,它們那一窩的幼鳥都飛走了。它感覺孤獨,就回來找我了。”

  “它是只什么鳥?”瑪麗詢問道。

  “你不認識它嗎?它是一只紅胸脯的知更鳥。它們是這個世界上最友好、最好奇的鳥。它們幾乎和狗一樣都能成為人類的好朋友——如果你能知道如何和它們相處的話。瞧它一邊到處啄土一邊瞅著我們。它一定知道我們在議論它。”

  這個老頭兒看起來真是奇怪。他瞅著那只身穿鮮紅背心圓鼓鼓的小鳥,好像他既為它自豪,又憐惜它。

  “它是個自負的家伙,”他輕笑道,“它喜歡聽別人議論它。除了八卦別人的私事和管別人的閑事,它似乎就沒有別的愛好。它總想看到我在種什么。克蘭文先生不想操心的事兒,它全都知道。它就是這兒的園林總管,它真的是。”

  知更鳥忙忙碌碌地蹦來蹦去,啄著土,時不時停下來看他們一眼。瑪麗感覺它凝望自己的黑露水一樣的雙眼里滿是好奇。似乎它想了解她的一切事情。“那其他的雛鳥都飛到哪兒去了?”她問道。

  “沒人知道。大鳥將它們逐出了鳥巢,讓它們自己單飛。你一個不留神它們就四散開來了。這個是明白事情的,它明白自己孤獨了。”

  瑪麗朝紅色知更鳥走近了一步,使勁兒地盯著它看。

  “我也覺得孤獨。”

  她以前并不明白,這正是讓她覺得不耐煩、不高興的原因之一。她與知更鳥對望的那一剎那,她好像全明白了。

  老花匠把他光頭上的帽子向后推了推,看了她一會兒。

  “你就是從印度來的小娃兒?”他問道。

  瑪麗點了點頭。

  “難怪你會覺得孤獨。但你在這兒會比你以前更孤獨。”他說道。

  他又開始掘地,將鐵鍬深深嵌入花園肥沃的黑土地里,知更鳥忙碌地在旁邊蹦來蹦去。

  “你的名字是什么?”瑪麗問道。

  他起身回答她。

  “本·威瑟斯塔福,”他答道,之后附了一聲怪笑,“我自己也孤獨,除了它陪伴我的時候。”他把大拇指沖知更鳥一指,“我就它這么一個朋友。”

  “可我一個都沒有,”瑪麗說道,“我從來都沒有過朋友。我的奶媽也不喜歡我,我從沒和誰共同玩耍過。”

  冷漠地直言想法一向是約克郡人的特點,本是典型的約克郡牧爾上的人。

  “那跟我還挺像,”他說道,“我們都是同一類人。咱倆長得都不漂亮,同是模樣也古怪,性格也古怪。咱倆的脾氣一樣兇惡,都是一樣,我敢保證。”

  這真是大實話,瑪麗·倫諾克斯小姐從沒有聽到這樣的真相,對她自己的形容與概括。印度土著仆人總是對你額手行禮,順從你,無論你干了什么。她從前可沒想過自己的容貌,可是她懷疑自己是否和本一樣不招人待見,她也懷疑自己的模樣是不是像他在知更鳥來之前那么乖戾。她竟然開始想自己是不是真的“脾氣兇惡”。她感覺很是不安。

  忽然一陣細小的聲響波浪般出現在她的附近,她轉過身去。她正離一株小蘋果樹有幾尺遠,紅色知更鳥飛到了一根樹枝上,突然爆發出了嘹亮的歌聲。本則放聲大笑起來。

  “它怎么了?”瑪麗問道。

  “它想要跟你做朋友,”本回答道,“我打賭它一定是迷上你了。”

  “我?”瑪麗問道,她輕輕走到小樹旁,往上看。

  “你愿意跟我成為朋友嗎?”她好像對人說話一樣問知更鳥,“你愿意嗎?”她說話的語氣不是硬邦邦的,也不是她在印度時專橫跋扈的樣子,而是輕柔殷勤,本十分驚訝。

  “怎么?”他喊道,“你對它說話時的樣子像人一樣親切了,似乎你真是個小女孩,而不再是硬邦邦的老太婆了。你說話的聲音,都幾乎趕上迪肯對他那些牧爾上的野生動物說話的樣子了。”

  “你認識迪肯?”瑪麗匆匆回過頭問道。

  “沒人不認識他。他在約克郡四處游蕩。就連每叢黑莓、石楠花都認得他。我敢打賭狐貍都會把他領去看自己的小崽子,連百靈鳥的窩都不對他隱藏。”

  瑪麗本想多問幾句。她對迪肯差不多和對那個秘密花園一樣好奇。但就在這個當兒,剛剛唱完歌的紅色知更鳥微微抖動了下身體,展開翅膀飛走了。它的到訪已經完結,還有別的事情要辦。

  “它飛過墻去了!”瑪麗叫道,不斷觀察著它,“它飛進果園去了——它飛過了另一堵墻——飛進沒有門的花園里去了!”

  “它就住在那兒。”本說道,“它在那兒出生。它正在求愛,它正在賣力討好一只年輕的知更鳥女孩,它就住在那里頭的玫瑰樹叢里。”

  “玫瑰樹叢,”瑪麗問道,“那里頭有玫瑰樹叢?”

  本拔出了鐵鍬,又挖了起來。

  “十年前是有的。”他低聲說道。

  “我很想去看看它們,”瑪麗說道,“那綠門在哪兒?在什么地方一定會有一道門。”

  本把鐵鍬用力地向下,插入深深的泥土中,看起來和初見時一樣乖戾。

  “十年前是有,但是現在沒了。”他說道。

  “沒有門?!”瑪麗喊道,“一定有的!”

  “沒人能找到它,也不關誰的事。不要當個多管閑事的小孩兒,沒事就東打聽西打聽。好了,我要干活了。你走開自己玩吧。我沒空了。”

  他居然不掘地了,將鐵鍬甩到了肩頭,走了,臨了看都沒看她一眼,更甭提跟她告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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